从苍剑岭出逃已有数日。离箫尘果然没有食言。那日天刚亮,他就召集众人,为自己先前的无礼一一道歉。如有人询问这计谋的详细情况,离箫尘也会如实相告。只不过,某些不该给外人知道的东西,他也会很轻松地掠过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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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打从笑东来派人去劫囚开始,苍剑岭就是不得不放弃的一项东西。同样要放弃的,还有笑东来的宝贝侄儿。然而,这两项却是笑东来偏偏无法割舍的。所以,想要确保仁义会的存活,就唯有舍弃笑东来。然而,笑东来是何许人也,他对于仁义会的重要性可不是区区一个离箫尘所能顶替的。因此,离箫尘才会在最初的时候,将放弃苍剑岭作为第一个选项,让笑东来选择。
果不其然,笑东来否决。于是离箫尘便献上第二个选项——分组行动。这个分组表面上看是保护苍剑岭健存的以小博大之计,实际上却仍是全员弃地而逃的本质。离箫尘的本意是故意造成分组的实力差距,让武功高强的笑东来率领整体实力低微的突围组率先离开仁义会,自己再带剩余的人紧随其后,脱离战场。然而,笑东来却在最后关头反水,强迫离箫尘离开,自己率领固守组,去真正地做困兽之斗。事以至此,离箫尘便没有了选择,只得把心一横,与那三百侠士死别。
从苍剑岭脱逃的方法也很简单——正面直接走。朝廷领兵围剿,分三路驻扎,说明他们知道此处地形,了解进出苍剑岭的方法与路径,否则面对崇山峻岭,又岂会未卜先知地知道在三向扎营?但如果是仁义会内部人士泄露情报,那朝廷肯定也会知道当时苍剑岭内只有六百人,以他一千五百的兵力,只要稍微在战术上动点脑筋,便是这里再怎么易守难攻,也绝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全数拿下。之所以安营扎寨,便是不了解其中虚实,不能贪功冒进。由此可见,泄露苍剑岭情报的人并非是仁义会中的某个人。在最明显的地方驻军,又是夜晚时分点亮火把,其用意便只有一个——以假人为饵,调集全部兵力专攻一处防线!这对于朝廷而言自然也是一次赌博,然而却是最可行的方法。
如此一来,问题就只剩一个——他们究竟要从何处发起进攻。
从尘世风探来的情报看出,东北方,西方,南方三处出入口皆有驻兵,而唯独东北方有一个指挥官模样的人。示敌以强,便是要仁义会将主力精锐调集东北方,军队便可攻击守备较弱的西方或南方。因此,无论如何,唯有东北方是能够确定无人防守的地方。这也就是离箫尘为什么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带领突围组的人一个不少地离开苍剑岭的原因。
布置战场需要时间,因此朝廷大军早在仁义会敲响警钟前就已赶到,并且抹黑做完了假人的布置。随后派几个人点亮火把,营造错误的军队集结的时间概念即可。而也正是因为这个时间差,突围组的人才会在经过东北方出口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一个阻挠的人。
彼时,除却离箫尘,没有第二个人有那个心思在意这些。人人脸上都挂满了直面死亡的无畏与无法再见亲友的遗憾。一直到他们离开苍剑岭地界老远,才逐渐反应过来,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出乎意料之外。而那个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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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箫尘的这个解释正中所有人的期待。因为大家都认为真相应该如此,所以离箫尘的解释对他们而言就是丝毫不参假的肺腑之言。的确,离箫尘这里所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从想法到实施,没有半分的虚假。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要骗人,并不需要说假话。真话同样可以骗人,而且骗得更加彻底,骗得别人欢欣鼓舞。
实际上,在这一连串的谋算之下,离箫尘只对笑东来设了一个局。离箫尘说了他对于笑东来决定的惋惜,却没说笑东来会如此选择是受了他的诱导。而这个诱导便是一切的关键!
笑东来选择留下,其中固然有他自己的固执,但实际上离箫尘还是起了推波助澜的效果。如果从一开始,他就将东北方无人的事告知笑东来,那现在的局面就不会是眼前的这个模样。
以言语相激,明确告诉他自己一定会放弃仁义会、放弃他的侄子在先,后又以实际行动留沁馨圮在固守组,以此表明自己对于留在仁义会领导固守组有强烈的渴望。如此一来,笑东来便断不会坐视不理。而在缺乏最关键军情的同时逼走离箫尘,就注定了笑东来一定会死守到底,直至死绝。
这,便是离箫尘为副盟主笑东来设下的唯一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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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笑东来散布离箫尘就是黑衣少年的流言从而达到分散军队攻击力的意图,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在战场上,能够决定这条情报价值的人,不是他笑东来,而是朝廷军队的将领。便是他造谣说黑衣少年带着三百名炽戮国军士意图杀出重围,只要敌将不信,这句话便没有丝毫的意义。对朝廷而言,黑衣少年与仁义会副盟主,熟轻孰重,明眼人自知。
此外,还有最后一项疑问,那便是出卖笑东来的目的——既然离箫尘早已决定率领固守组的人随后出逃,那眼看笑东来送死意义何在?其实,留下笑东来的目的仅仅在于拖延。只要这个饵的分量足够,朝廷在得手后便不会继续追击,从而突围组的人必能安然无恙;反过来,如果是离箫尘留守苍剑岭,则为了达成拖延的目的,固守组的人势必要付出相当惨痛的代价,以漫山遍野的尸体来填补笑东来一具尸体的价值。这也就是为什么固守组的人会在战力上超出突围组的原因——分组并不是为了平衡战力,而是筛选出幸存者与牺牲者!
打从一开始,离箫尘所能保下的便只有三百人!至于笑东来是否要死,这对于整个计策而言并无太大关系。他虽然不是弃子,却仍是棋子。只因笑东来向来追求组织的战力最大化,对武力高的人笑容可掬,对武功低者爱答不理,所以被选为牺牲者的人中多半都是笑东来最为看重的“自己人”,这一点也成为他会选择留守的关键原因之一。
重重条件叠加,事件才得以延续和发展。最终迎来的这个结果,并不是离箫尘一人之力可成的,而是集合了包括笑东来和朝廷领军者在内所有人的思想与行动。
这一次,离箫尘很幸运,因为这一局没有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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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人的行伍过于庞大,因此在第一天将该说的都说了之后,离箫尘便下令就地解散。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藏叶于林,瞒天过海。原本突围组的三百人就多是正常人家的装扮,只要不团体行动,就不会被认作是武林人士。
朝廷出兵攻打仁义会已是既定事实,既然无法再回苍剑岭维持徒有其表的仁义会,不如反过来利用这项情报隐藏自己。将三百人打散,让整个仁义会从中原消失便成了离箫尘最好的选择。仁义会还存留多少人不重要,仁义会新的根据地在哪里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仁义会被朝廷一举歼灭,但仁义会却依旧健存这两个事实罢了。
群侠三三两两散去,最后留在离箫尘身边的却只有四个人:剑无封、沁馨圮、尘世风以及老板娘万灵。也不知是不是同龄人的缘故,这五个人彼此互看顺眼,就选择了一起行动。
而从这一天起,仁义会,便算是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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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原某处有个秘境,此处雾霭茫茫,中心处却有一座孤峰高耸入云。平春秋与枯木长老二人在玉笛客的护卫下风尘仆仆来到此处,不及歇息,平春秋就让枯木长老与玉笛客两个人等在山脚树林间,自己则摇摇晃晃地往孤峰走去。
在穿过又黑又长的繁琐山洞后,他再一次来到了位于孤峰半山腰内的宽敞洞穴当中。这里,便是他与一名神秘智者相识相会之所。昔日离箫尘等人初出江湖之时,他便来此询问过那名智者相关事宜。
来到洞中,五景屏风依旧,案桌上佛祖菩萨画像依然,只是不见红烛立火,香炉插香,这叫平春秋不免失落。却在此时,一股柔风从山洞口轻拂而来,平春秋回头一看,只见一名老者乘风而来,正落在直面悬崖峭壁的洞口平台上。一见到他,平春秋当即愁容消,笑颜展。“先生!先生!平春秋恭候大驾了!”
老者缓步进来,没有去理平春秋,而是先到佛祖案桌前,燃烛焚香,静心跪拜。完成以后,他才走到屏风后头,道:“你又来了,可有什么事?”
平春秋忙道:“先生,平春秋已依照先生所言,召开了武林密会,红叶林和龙门立刻表示愿意加入,其他大小门派也多半有意向往。但是,朝廷张榜诬陷,想必民间已一致认为我仁义会是勾结炽戮军的幕后黑手了。今后仁义会应当何去何从,平春秋倒是有腹案,只是不知是否可行。还请先生提点!”
老者怅然道:“你说。”
“是!”平春秋应了一句,随即说道:“现如今,仁义会危机四伏,明面上有朝廷为难,背地里却又有百姓敌视。如此,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必然是两边讨不到好处,长此以往,便再也没有容许我们发展的空间。因此,我以为,仁义会应当适时潜伏,不应在此时露面,直至转机到来。”
听完平春秋的话,老者并没有立刻予以回应,而是在思考良久之后,才道出四个字:“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
“现如今,官民一条心,对仁义会的怒火会延烧到其他武林门派头上。你一定要在其他门派决议投诚朝廷之前拿下最大的主动权!”
“可是……武林联盟的事,现在更是困难重重吧!”
“武林联盟并不是要一个真正的联盟,有的时候,散沙一盘更利于生存。只要能在需要的时机聚沙成塔,联盟自然成型。”
“那现在这个时候,要如何通知到武林各大门派呢?”
“那是你该顾虑的事,不是吾。不过,吾可以告诉你,你还有时间,只是,这时间紧迫,你不能再延误一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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